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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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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似乎跟過往一樣。工作以外,納蘭安的世界,自我,安靜,不受打擾。

可畢竟又有些不一樣了。總有那麽多人用各種眼光看著納蘭安和王東山這對新婚夫婦,好奇的,審視的,探究的。

有時他們需要一起出席某些公共場合,為了迎合大眾趣味或大眾需要,他們必須展現出這明顯是為商業利益而達成的婚姻應有的和諧與友好。

王東山的手會扣在她腰上,或會和她的另一只手緊緊相握,充分表現了新婚夫婦之間的親昵。

納蘭安開始有些不適應。她和王東山過去不是那樣的,他們過去在人前總是一前一後走著,甚至話也不多說,哪怕後來成了未婚夫妻,他們之間的公開距離總保持得不遠不近。他們之間的親密,只在兩個人的時候,才肆無忌憚互相共享。

然而,如今她竟然漸漸習慣這種公開的宣告式的親近。

至於在家裏--王東山偶爾也是回他的房間的,當他忙到深夜返家,他會選擇自己睡。可更多時候他們會同床共枕。納蘭安給自己洗腦說,那是她在盡妻子的義務,正如王東山是在盡丈夫的義務。她不願意去深究,當兩個人的身體毫無距離地契合時,靈魂是否依然能保持足夠的安全距離。

彩姨負責整理他們的房間。有時王東山早早起了床出了門,留下昨夜一室的狼藉,遇到納蘭安還在房間逗留,彩姨便會遞給她一個暧昧的又心照不宣的笑容。

而群姐,最近更是卯足了心思,堅持讓他們喝這個湯喝那個湯。大概又是受了母親的指示。

她有時不願意喝奇奇怪怪的東西,能躲就躲。群姐有些不滿,便專心追著王東山。王東山對旁人一貫好脾氣,哪怕是在外面喝了一肚子酒,還是不拂逆群姐的好意,只是事後對著她抱怨胃脹得要命。

納蘭安罵他,扮好人。他卻躺在沙發上,沈沈地笑。

她踢他:“回你的房間。”

王東山沒有動。

“我今晚想自己睡。”語氣不容反駁。

王東山的回應卻是拉下她,含糊不清:“看來那湯太有效了,我想要得要命……”

他們的婚禮定在三個月後。

王東山似乎對婚禮的一切細節都無比上心,從婚戒,到婚紗,到宴席。他為公事忙得身心疲憊,但納蘭安仍意外地看到他還能夠分出一部分時間在婚禮的瑣事上。

納蘭安不喜歡也不擅長處理那些事情。兩個妹妹常常回家,興致勃勃參與有關她的婚紗的討論。她只是嗯嗯哦哦,仿佛不是當事人。

納蘭安仍然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卸掉代理董事長的身份,並不意味著她完全放棄弘業的管理權。她承認過去是高看了自己,有時坐在會議桌上,看王東山侃侃而談,她會一次次檢視到自己能力上的欠缺。所以她知道,自己必須變得更優秀。

某種意義上,她沒有背負過多的責任和期望之後,反而能夠更加心無旁騖去學習。

王東山很聰明很巧妙地精簡了部分人員,卻不如她之前提出的降薪減員計劃受到強烈反對。這是王東山的能耐。

弘業,似乎看到了一點曙光。納蘭安也覺得自己沒那麽仿徨了。

王東山最近覺得一切都好一切都順利。

如同預料中的那樣,他娶了納蘭安,坐實了納蘭家正牌接班人的身份,他做事可謂如魚得水。工作上一路披荊斬棘,也一路收獲頗豐。

與此同時,與納蘭安的相處也漸入佳境。他從來不曾期待納蘭安以夫為天夫唱婦隨,納蘭安是什麽樣的人,他早已清楚,早與她如此針鋒相對二十年,餘下的二三個二十年再這樣活下去,想象起來也不覺得抗拒排斥。那就是她吧,既然命運將他們以這樣的方式相連,他就不再去想是不是會有別的女子別的可能了。

況且,他想到納蘭安每每對他生氣最後卻又順服在他的別樣手段之下,便心軟如水。他們是屬於彼此的,從靈魂到發膚。

他願意跟她這樣共度一生。

他們結婚之後的第一次嚴重爭執是因為王東山新買了房子。

王東山的想法很簡單,婚禮過後,他們應該搬出去住一段時間。他沒有任何其他意思,只是為了給自己的婚禮一個儀式感,一個新生家庭設立的儀式感。

可納蘭安並不那麽認為:“我不想住別的地方。”

“那不是別的地方,那是我為我們準備的房子。”

“我住不慣。”

“所有裝潢都是你喜歡的風格。”

“我不喜歡。”

王東山滿腔熱情幾乎消滅了一半,仍然忍著性子:“就住一個月。”

納蘭安也開始不耐煩:“王東山,為什麽一定要我到別的地方住?你以為我們住在別的地方就可以改變你是我們家上門女婿的事實了?”

王東山看她一眼,沒接話。

當晚王東山待在自己的房間看文件,十二點仍然沒過來。

納蘭安躺在床上,狠狠捶了幾下旁邊的枕頭。那是王東山睡的地方。

哢噠一聲,王東山的房門似乎打開了。納蘭安迅速翻身,換了個姿勢,裝作早已入睡。

卻久久不聽自己房門響動。

再過片刻,竟然聽得樓下前院車子發動的聲音,王東山竟然半夜出去了。

王東山承認自己很生氣。他並非為自己上門女婿的身份感到難堪,他在人格上無比獨立無比自信,何況他的亡母在生之時跟他說過,住進了納蘭家,他等於多了養父養母,並無可惜,所以他不曾自憐於自己的身份。只是,納蘭安不經意的一句話,還是說明了一個事實--他對她來說,僅此而已。

他和李維他們打牌,一直輸,眾人取笑他終於受不了當老婆奴,覺醒了吧,大小姐不好伺候。

他靠在沙發背:“是啊,不好伺候。”

杜都,李維的表妹,又遞給他煙灰缸。他笑笑接過,卻按熄了煙。該回去了,不然大小姐更生氣。

駕車回去,上了樓,一擰門把,裏面鎖上了。

冷戰持續了三天,王東山飛了一趟德國。

和客戶談得甚為順利。

短短幾天,王東山歸心似箭。

他過去並不戀家,有時出門十來天,也不覺得心裏難受。相反,納蘭安不在的那些年,他似乎更寧願在外面跑。

他不能婆婆媽媽地打越洋電話回去問納蘭安在家裏如何,盡管他想這樣。可是納蘭安平時就少用好脾氣對他,何況如今他們正處於冷戰狀態。

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寧得罪小人,勿得罪女人。尤其那女人叫納蘭安。

他一人睡在異國的酒店。床很大,心很空,他輾轉反側。傷了他的心的人,是她;割舍不下她的,是他。

淩晨一點半,納蘭安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旁邊放著她看了一半的書。

靜默的夜裏,忽然有車聲,漸漸有低低的腳步聲,腳步聲在納蘭安的房間停了,好一會兒,又離開了。

納蘭安的意識早已恢覆清明,她知道是王東山回來了,她知道他的行程表。

卻再也難以入睡,心緒不寧。

胡思亂想了一陣,門鎖哢地響了一聲,王東山進門了。

納蘭安閉上眼,此刻她不知該如何面對王東山。

王東山走過來,身上有淡淡的薄荷葉香氣,看來是在他的房間洗過澡了。

王東山走到納蘭安那邊,輕輕關了床頭燈。又走到他平時睡的那一側,輕輕躺下。

王東山伸手,把納蘭安摟近懷裏,發覺她身體僵硬,才知道她還醒著。

“還沒睡?”

納蘭安沒回答,試圖輕輕脫離王東山的懷抱,卻被抱得更近。

“我們說說話,好嗎?”

納蘭安沈默。

王東山把臉邁進她的頸間,他喜歡她的氣味。感謝時差,他現在一點都不累,他想要她。

“我們一個禮拜沒說話了。”王東山的手探進她的睡衣底下,“理理我吧。”

納蘭安按住他停在她胸前的手:“我不想理你。”

“你不想住別的地方,我們就不出去住,就住這裏,好嗎?”

“不好。”納蘭安甕聲甕氣。

“為什麽不好?”

“你住你的,我住我的,你以後不準過來。”

“我是納蘭安的先生。先生和太太怎麽可以分開住?”王東山動作越發放肆,“你不是在等我?”

“誰在等你?”

“你平時關燈睡的。”

納蘭安一時語塞。

王東山趁機沈入了她,引來她一聲悶哼。

床頭打架床尾和,王東山喜歡這句老話。

納蘭安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夫妻最後都慣於用身體的本能去解決或者說去回避爭執。

她和王東山的沖突持續到最後,以一場雙方都心滿意足的身體上的博弈告終。

然而,對於整個冷戰的過程,她並不是毫無芥蒂的。比如王東山之前為什麽要堅持搬出去住上那麽一段時間,這能夠證明一些什麽?他內心是不是渴望著脫離這個家所帶給他的束縛?比如他那晚與她爭吵之後為何深夜出去,去了哪裏,做了些什麽?他出國數天,不曾有一個電話,是不是並不見得在乎?

她不問。她覺得問題一出口,她似乎就是輸了。

王東山一回國就回了她的房間,這一夜纏綿,不能完全消除納蘭安的疑慮。她在想,那或者就是基於一個男人的需要而已,不是她也可能是別人。

她又想起他們還在青蔥年華時,好些次他難以壓抑自己,每次又以她太小了作為理由忍下。

是她的十八歲生日那天,眾人起哄他們再來一次快速心算比賽。

王東山不願意比。她那時仍然是個不懂人間疾苦的小女孩,得意地誇口她必然取勝。王東山問她,贏了如何?

她說:“我贏了,從此玫瑰園的花都歸你照顧。”

“我贏了呢?”王東山問。

“隨便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納蘭安根本不認為王東山會贏。拿下大大小小幾十個冠軍的可是她。

結果,贏的是他。

她在那晚,把自己交給了王東山。

兩個人都痛,但王東山看起來很滿足。他那時候第一次跟她說:“我愛你安安”,可是納蘭安並不懂得什麽是愛。

納蘭安從回憶抽離。如今他她已成夫婦,床第之間不似以往小心翼翼,但她再不曾聽到那三個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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